秋去冬来,转眼又到了年关。
绣庄终于赶在年前将惠王府订制的棉衣棉被全部交付。
宋晚舟亲自带着账目去王府结款,回来时怀里揣着厚厚一沓银票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她还大方地分了宋芫两成利钱,美其名曰“辛苦费”。
宋芫自然是笑纳了。
“年礼你都发下去了吧?今年记得给庄子的管事加五两银子红封,农户们每家多添两斤肉,还有那两家阵亡护卫的家属,每家额外准备些米面油盐。”
到底是为保护田庄而牺牲的,他们的家人理应得到厚待。
不然以后谁还会愿意挺身而出?
“都按照哥你说的安排好了,我还让绣庄给每家都做了新衣裳,就当是过年的新气象。”宋晚舟道。
“行。”宋芫点点头,“差不多该收拾行李了,趁这几天没下雪,路上好走,赶紧启程。”
今年南阳府那边军务繁忙,宋远山脱不开身,特意来信让全家去南阳府过年。
腊月廿三,宋家兄妹收拾妥当,带着几大车年货启程前往南阳府。
“今年都吃不上牛婶做的杀猪菜了。”宋芫有些遗憾地说道。
宋争渡正闭着眼,思索沉先生留的策论,闻言微微睁开眼:“昨儿不是才在田庄吃了两大碗吗?怎么还惦记?”
宋芫咂咂嘴:“那不一样,田庄的杀猪菜哪有牛婶做的地道。”
另一辆马车上,宋晚舟专心打着毛线,手指灵巧地穿梭着,针脚细密整齐。
她已有段时间没打毛线,手法却依旧娴熟,不一会儿就织出了一小截袖子。
“皎皎,你看这个花样好看吗?”宋晚舟举起半成品的毛衣袖子,向对面的宋皎皎展示。
宋皎皎正捧着本剑谱研究,闻言抬头看了一眼,点头道:“好看。姐姐手真巧。”
车队一路向北,官道上的积雪被来往车马压实,行进速度比预想的快了许多。
三日后,南阳府城墙已遥遥在望。
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,守城士兵正挨个检查过往行人。
“怎么盘查得这么严?”宋芫微微蹙眉。
宋争渡也察觉到了异常:“比上次来时戒备森严许多。”
正说着,一队骑兵从城内疾驰而出,为首的将领身着铁甲,面容肃穆。
“是爹!”宋皎皎眼尖,一眼认出了宋远山。
宋远山显然也看到了自家车队,勒马停在路边等候。
“爹!”宋家兄妹陆续跳下车。
宋远山翻身下马,挨个摸了摸儿女们的脑袋,目光满是慈爱:“路上可还顺利?”
“顺利得很!”宋晚舟挽住父亲的胳膊,“爹,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们了?”
宋远山笑了笑:“今日正好轮值,算着你们该到了,就出来看看。”
有宋远山这个指挥佥事在,车队很快通过城门检查,径直前往卫所安排的宅院。
宅院比上次来时更显整洁,显然已打扫过。
安顿好行李,一家人围坐用餐之际,宋远山才说起南阳府戒严的原因。
“河东府的忠王有不臣之心,近日动作频频。”
河东府地处松州与韩州的交界地带,几年前,宋芫前往韩州行商时,还在河东府短暂停留过几日。
如今河东府的忠王暗中招兵买马,蠢蠢欲动,显然打算趁辰王与朝廷对峙之际,浑水摸鱼。
宋远山神色凝重地放下筷子:“忠王封地虽小,但河东府地处要冲,若他起兵,韩州腹背受敌,怕是难以抵挡。朝廷已密令南阳卫所加强戒备,随时准备驰援。”
宋芫眉头紧锁:“忠王素来低调,怎会突然......”
“据说是得了辰王许诺。”宋远山颇为头痛道,“若助辰王成事,许他淮忻两地。”
宋芫:......
这辰王还真是个大忽悠,先是忽悠了永王,再是福王,现在又是忠王,接下来还不知会轮到哪个倒霉蛋。
宋晚舟听得似懂非懂,但看宋远山神色凝重,也知事态严重。
宋争渡问道:“爹,朝廷可有对策?
"
宋远山摇头:“朝廷兵力捉襟见肘,眼下只能命南阳卫所严阵以待。”
这时,一直沉默的宋皎皎突然开口:“爹,忠王若要出兵,必走哪条路?”
宋远山一怔,随即答道:“河东府与韩州之间唯有两条道可走,一是陈留镇的官道,二是绕行白水河。”
宋皎皎眸光微闪,指尖蘸了茶水,在桌面上迅速勾勒出简易地形图:“陈留镇地势平坦,易攻难守,忠王若走此路,必会速战速决。”
“但若在此处设下疑兵,佯装大军驻扎,再派小股精锐烧毁沿途草料场,逼他们改走白水河。”
她指尖划过桌面,停在白水河畔的一处峡谷:“此处名为‘虎跳涧’,两岸峭壁陡立,只需提前埋伏弓弩手,待敌军过半时断其后路,便可瓮中捉鳖。”
屋内一时寂静。
宋远山盯着女儿画出的水痕地图,眼中闪过震惊之色。
他从未想过,这个平日里安静习武的小女儿,竟有如此军事谋略。
“皎皎,你怎会想到这些?”宋远山声音有些发紧。
宋皎皎收回手指,淡淡道:“前些日子整理大哥书房时,偶然翻到《九边兵略》,便随手翻阅了几页。方才听爹爹说起忠王之事,忽然想起书中‘以逸待劳’之计。”
宋争渡若有所思:“虎跳涧确实是个设伏的好地方,但忠王未必会中计。”
“所以要先逼他们改道。”宋皎皎眼眸闪过一丝锋芒,“陈留镇官道沿途有三个草料场,若同时起火,大军无草料补给,必会选择绕行白水河。”
“届时我们只需放出风声,说朝廷已派重兵把守白水河上游,他们反而会以为虎跳涧是条生路。”
宋芫拍手叫好:“妙啊!这叫‘虚则实之,实则虚之’!”
宋远山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女儿,半晌才道:“皎皎,你可知若是判断失误,会有什么后果?”
“若忠王不上当,大不了退回南阳府据守。”宋皎皎镇定道,“但若成功,不仅能解韩州之危,还能重创忠王精锐。”
“爹爹常说‘用兵之道,存乎一心’,女儿只是觉得,与其被动防守,不如主动设局。”
屋内烛火摇曳,映照在宋皎皎漂亮的小脸上。
这一刻,她不再是那个默默练剑的少女,而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领。
宋远山忽然大笑:“好!不愧是我宋远山的女儿!明日我便将此法呈报指挥使大人。”
宋晚舟惊讶地看着妹妹,目光崇拜:“皎皎,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?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?”
宋皎皎抿嘴一笑:“姐姐整日忙着生意,我闲来无事,便多看了些杂书。”
夜深人静时,宋远山独自在院中踱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