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身退(1 / 2)

轰轰烈烈的紫光正从天际间升起,巽风铺天盖地,清者化为玄行诸气,遮天蔽日,浊者作了重渊诸风,涤去清光,整片湖面不但太虚断绝,连视野都不清晰了。

可巽风是如何来的,湖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“戚览堰…陨落了!”

哪怕戚览堰的陨落是众修推波助澜,可这群人的初衷只是叫他重伤,不信他会陨落的大有人在!

‘这怎么也是通玄弟子、观化道统的后辈,整个江淮的北方势力实际指挥者…不但仙道要听从他命令,连释修都须让他三分!’

对于这样的人物,自然有众多底牌,即使山穷水尽了,也应有靠山来救!

‘就这样当场死在湖上!’

直到巽风明明白白冲天而起,一道道目光落下,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解气的得意混合在一块,如同敲响了厚重的玄钟,让整个北方神通的防线骤然崩溃。

大宋立国以来南北的斗争从未停歇,丢地受伤不在少数,可真正神通、摩诃的陨落屈指可数,最重的就是广蝉之死!

哪怕是广蝉之死,也要归结于法相失算、大人物斗争,除此之外没有再折去哪怕一位紫府,一位摩诃!

可如今却不同了。

咸湖上的搏杀已经进入白热化,南北修士都明白没有退让的空间,底牌尽出,大战至此,难以收拾,等到戚览堰果真陨落,反而难有抽身的机会了!

每一道神通都在空中绽放色彩,又在巽风之中晦暗不明!

可在这风暴中心、戚览堰身陨之处却一片平静,仿佛与世隔绝,不能有半点神通穿入其中,这位大真人一身白衣,静静立在湖面上,手中持那一枝“清琊华枝”,沉默不语。

随着他的出现,天空中暗沉的夜幕明亮起来,夕阳灿灿,迅速沉入天边,有金楼倒塌之相,万乘不聚之景,清风白雪,世外仙林,将两人笼罩在其间,仿佛入了玄阴之境,四处云烟,飘摇平和。

所过之处,明阳柔散,赤光分离,唯有平和为一体的厥阴之光。

『不二舆』。

这一片片光彩散落,让李周巍身后闪烁的天门暗淡下来,这青年却没有半点动摇,面上裂纹般的彩光滚动,双目静静地望着这位大赵国师。

‘他就是卫悬因。’

此人身材颇高,眉宇间颇为俊柔,披着如同鸟雀的银袍,片片流萤,踩着升腾如兽的暗白云雾,一手负在身后,飘摇如仙。

与他对峙的李周巍遍体皆是“清琊华枝”留下的彩色裂痕,不说从眼前的大真人手下逃生,此刻只需要轻轻一道厥阴之光,立刻就能叫他步戚览堰的后尘!

可明明已经身受重伤,这位魏王却立在空中,静静地、甚至带着点笑意地望着眼前的大真人。

‘他不敢,王子琊、戚览堰也好,眼前的卫悬因也罢,无论愿不愿意,都不能出手。’

正是因此,此刻的李周巍甚至还有心情打量起这位当世大真人,厥阴一道集大成之紫府真人,可就是这么一看,叫他眉宇中有了一缕疑虑。

不是太强,亦不是太弱。

而是截然不同。

李周巍并非没有见过『厥阴』修士,当年宛陵天中交手的宗嫦就是极为典型的厥阴魔修,那一道道厥阴神通针锋相对,如佞如奸,仿佛要将他彻底压倒。

眼前之人却仙意飘飘,给他的感觉根本不类『厥阴』,若不是道统昭昭,都有些『少阴』的模样了!

宗嫦有一道『参疑室』,乃是君臣相疑,内争生乱的邪道,对明阳道统恶意极大,李周巍能察觉到如今卫悬因驾驭的神通应与『参疑室』同出一源,却有截然不同的气象!

同样是消解明阳、化解帝权,可那股恨不得将之彻底瓦解的憎恨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大利其道又不受其恩的浩然正意。

‘这才是…观化道统!’

滚滚的巽风隔离内外,这位观化天楼道的传人面色平和,同样在看他,目中没有心疼与愤怒,捏着“清琊华枝”的手很是平稳,挥袖将种种灵器、灵宝收下,眼中甚至有了一点点庆幸之光。

‘幸好…幸好看在“清琊华枝”…杨家要给个面子,而顶上的大人物对戚师侄并无不喜,否则谪炁一降,必叫他神形俱灭!’

戚览堰的种种举动,卫悬因皆看在眼里。

‘他死亡的原因不全是李周巍…同样要归结于杨氏…他的举动,实在让杨氏恼怒了,杨锐仪…或者说他背后的、在杨氏有利益的阴司中流砥柱,已经恨起他来了。’

“幽玄浣灵殿”疑似有人坐镇,足足拖了王子琊十余个回合,叫戚览堰猝不及防下迎战一位兑金剑仙兼大真人与魏王李周巍,留下了那最后夺走他性命的恐怖剑伤…而另一方面,天空中的谪炁前所未有地浓厚,不但断绝了各类逃遁手段,连他卫悬因都被挡在外头!

要知道王子琊在白邺出手的第一时间,卫悬因就得了消息,从帝都赶来,本欲亲自坐镇此处!

他卫悬因的身份地位不同,这个时间点又更加敏感,他才入了白海,即刻有阴司使者出面来拦,对方客客气气,可态度毋庸置疑…可如今的咸湖之战亦脱离了他的预料——连他也不曾想到,这位师侄竟然如此果决,如此毅然决然地将局势推动到这等地步。

戚览堰还留着魂魄在,卫悬因已觉得庆幸极了!

他那一双俊眼扫过李周巍。

此人身上彩光滚滚,戊光之灾已然开始浮现,面上却平静如水,只有攥着那一柄长戟的手微微发白,可在卫悬因眼中,李周巍身上的气象直冲天际,根本不是这彩光能遮住的!

他目光复杂,久久道:

“见过魏王。”

李周巍神色自若:

“久闻道友大名。”

卫悬因的目光凝滞了一瞬,深深吐了口气,道:

“我这师侄孽缘已尽,明阳诛其身,是日江淮平定,因果尽偿了。”

那青年眼中彩色稍稍波动,顺着两颊飘飞,不断拉扯出撕裂般的黑色痕迹,却又迅速被皮肉弥补,却听见他平静幽冷之声:

“明阳尽了而已。”

卫悬因的神色有了变化,目光复杂,明白戚览堰得罪的人实在不少,眼前更浮现出那位持着宝袋的新晋真人,稍稍沉默,道:

“天下的因果,大有身不由己处,更多的是两败俱伤,今日的魏王与览堰亦是。”

李周巍并未答他。

浩瀚的厥阴之气在天地之中徘徊,卫悬因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,身形化作滚滚白气,飘散如烟,眼前的所有光彩迅速回收,如同潮水般向北方退去。

李周巍已从袖中翻出一物来。

此物一指大小,圆如金丹,如同捧了颗小太阳,在手中光明灿灿,正是“次显广阳宝丹”!

服下这枚宝丹,他的面色稍稍缓和,可面上的彩色裂纹依旧明显,双目之中的浓厚彩色也并未褪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