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九章 割裂(1 / 2)

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1874 字 1天前

六月十二,慕容皝吃过晚饭之后,带着数百亲兵出府巡视——不,现在可能应该叫燕王宫了,虽然还是以前的旧宅。

今天已是梁人攻城的第三天了,大街两侧门户紧闭,一派黑灯瞎火的景象。

偶尔有一队丁壮走过来,敲门某家门户,将担架上的伤兵送进去,嘱咐其仔细照顾。

一般而言,这都是伤势相对较重,不良于行的伤者,交给民家照顾,总比留在肮脏无比、臭气熏天的伤兵营里好。

与民家相比,大街上倒更明亮一些,四处是火把、火盆,人员往来不休。

守城才三天,伤亡不算重,故大伙的士气还维持着,见到慕容皝时纷纷停下行礼,姿态毕恭毕敬。

马道之上,许多军士或席地而坐,倚靠在城墙上假寐,或窃窃私语,不知道在谈些什么。

斜对面的营垒之中,鼾声震天,那是轮换下来的兵士在休息。

晚风中偶尔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痛呼,很快又消失不可闻。

慕容皝站立良久,静静看着刁斗森严的城楼。

片刻之后,司马韩寿从城头走下,躬身行礼道:“大王,贼兵连攻三日,伤亡惨重,今晚应不会再来了。”

慕容皝点了点头,问道:“我军伤亡如何?”

“不到两千。”韩寿说道。

还是有些大了。慕容皝暗暗心惊,他有些不明白,守个城怎么也能有这么大的折损。

跟在他身后的人听了,嗡嗡议论了起来。

韩寿就着火光看了一眼,燕王身后跟了不少部落贵人,此刻交头接耳,低声说个不停。

一点规矩都没有!这就是先慕容公及燕王父子两代都看不上你们的根本原因。

不过韩寿也有些警醒,万一燕王被这些人说动了,弃城而走呢?

梁军三面围城,唯留城东一片,除了少许游骑外,没有半个营垒,很明显是鼓励他们出逃放任他们溃走。

守城时间越久,伤亡越大,城东那片空地的吸引力就越大。

“谨防梁贼夜袭。”慕容皝只交代了一句,很快便离开了。

部分燕王府官员及部落贵人跟在身后,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。

“才三天就死伤两千人,半个月岂不是要死伤万人?这还怎么打下去?守不住啊。”

“从一开始就不该守。昔年莫护跋在作乐水游牧,我们便不能回去吗?虽说那地方被宇文氏占了,但打就是了,还怕他们?”

“即便作乐水打不下来,向东、向北退也行啊。何必与梁人正面厮杀?他们来,我们走,他们走了,我们再回来。”

内史高诩听不下去了,呵斥道:“你们若走,梁人就不会追么?就算成功逃脱了,梁人不知道你们在哪,宇文氏还不知道么?就连高句丽,怕是都能略知一二。”

此言一出部落贵人们不说话了,但显然是不服气的,只不过高诩地位较高,他们习惯性不敢反驳罢了。

但凡事总有例外,兰勃之弟、乌洛兰部大人兰融冷哼一声,说道:“宇文氏通风报信又如何?难道还怕了他们?实在不行,退入扶余国境内,先抢一把,再将荒地占下来放牧,他们还有本事将我们赶走不成?这么远的路程,我不信梁人会追上来。”

高诩眉头一皱。

朝堂上以前也有争吵,但辩论个几句,这些鲜卑贵人往往就让步了。今天这般梗着脖子争论,真的很少见。

凡事必有因。

燕王将这些贵人大量带在身边,或许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。

部落贵人们也不傻,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地位的提高,气势便上来了。

郎中令阳景沉默地站在人群中央,他也嗅到了一丝不对味。

而今的棘城,泾渭分明,俨然变成了两大群体。

部落贵人的主力在城外,在辽泽,在山中,他们不参与守城,顶多出击时冲杀一把,大部分惨烈的搏杀都是汉地豪族的部曲私兵在打。

他们已经有阵子没和自家子侄、自家部落取得联系了,他们会不会很担心?会不会有回去看一看的冲动?

阳景认为是有的,此乃人之常情。

这些人是一点都不想守棘城,还想依赖草原牧人对付中原大军的办法,避其锋芒,暂时蛰伏,然后再找机会。

如果有机会投降归顺,且部落还是自己做主,他们一点不惮于投降。

反观汉地士人,他们也不想跟部落贵人一起逃窜,去野外逐水草而居。那样必然要改变生活方式,改变衣冠服饰,甚至子孙们连夏言都不会了。

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苦、太穷了,他们受不了。

总之,城内这两拨人是真尿不到一个壶里。

平时就有矛盾,但慕容廆、慕容皝父子都偏向士人,而且这些士人确实挺有本事,领兵征战也十分勇猛,部落贵人们纵然看不惯,也无话可说。

但到了国家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刻,有些事情就糊弄不住了,裂痕已然产生,还越来越深。

就在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,大队人马出城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。